两大成本卡住行业咽喉

  树脂工艺品在十年前出口、利润双双达到峰值以后，经过几年坚持，2008年开始低迷、走下坡路至今。从一度的区域支柱产业到夕阳产业，树脂工艺品这十年的变迁，实际上正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衰退的一个缩影：不断翻倍的劳工成本，持续攀升的材料成本，成为扼住树脂工艺品行业咽喉的两大瓶颈。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在泉州的产业版图上，树脂工艺品曾经扮演了非常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面对成本、技术等要素的冲击，慢慢的开始慢慢退出舞台，但转身之后，又以另一个角色出现，在慢慢的变多的家居饰品、园林景观当中出现，逐渐完成蜕变。

  曾几何时，在泉州市的丰泽区、鲤城区、洛江区、石狮市、德化县等地方，大小树脂厂遍地开花，没有千余名工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开工艺品厂的。然而，过去十年当中，这一股风潮已经退却，伴随着刺鼻的树脂味道消失的，还有分散的、依附大企业生存的小加工厂，能有300个工人的树脂厂，在业内已经是“大公司”之流：老板的腰包被不断掏空，养不起那么多工人。

  作为福建省春秋陶瓷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徐昌毅如今的上班时间，已经越来越向德化县倾斜。在工艺品行业十多年的打拼，给他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经验：公司的钱越来越难赚，但工人的要求慢慢的升高，“分红”机制已经无可逆转地掏空老板的腰包。

  “1999年，我到深圳去打拼的时候，进入一家外贸公司，月薪800元。”回忆起过往岁月，徐昌毅像很多创业者一样难以掩饰激动之情。彼时的树脂工艺品，已经度过最初的加快速度进行发展期，但是巨大的利润空间依然不见底，在珠三角地区尤其兴盛；彼时的徐昌毅，之所以选择到深圳去打拼，正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外贸公司的高工资，尽管第一份工作的月薪只有800元，但是也足以让初到深圳的他，感受到极大的震撼：当时的德化县，也是正处于陶瓷、树脂工艺品的黄金期，但一线工人每个月的收入，也就500元左右。

  这样的日子，还持续了好几年，但是从2002年开始，利益的天平开始慢慢发生倾斜。“最初的时候，我手下的一个文员和一个货检员，他们的工资，已达到1500元左右。”徐昌毅和记者说，因为家乡在泉州的缘故，他经常会往返两地，很多订单之间的交流也比较频繁，跟泉州市德化县、丰泽区的工艺品企业联系密切，“老板们都在谈论变化，就是外贸公司和加工公司的地位，慢慢的开始互换了。找不到加工公司，外贸公司可就什么都不是”，以丰泽区的北峰工业区、城东工业区等树脂工艺品集中地为例，2005年一线工人的工资，每个月已达到1500元左右，而现在基本上在3000元左右。

  “实际上，很多办企业的人都可以感觉到，过去的十年，老板们赚的钱慢慢的变少，而资本肯定是逐利的，自然就会想办法去投资其他的。”在徐昌毅看来，不断翻番的人力成本，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危机：很多企业积攒下来的财富，并没有用于扩大再生产，而是不断流向诸如房地产等新兴的暴利行业，树脂工艺品行业的“造血”功能在不断萎缩。

  因为长期在深圳、佛山、潮州和泉州等地之间奔波，徐昌毅更能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待问题，很多身处其中的泉州产业界人士，则不断地挣扎，很多人选择退出。由此带来的整体局面，就是企业规模不断收缩。

  作为少数的坚持者，泉州1+1卡通工艺品树脂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马昌城也深刻感受到，整个行业的困难已经持续多年，却一直难以找到有效的突破口。“我自己从事这行已经有十多年，公司的十多个设计师也都是经验比较丰富的卡通雕塑设计人才，但是支撑得非常辛苦。”马昌城更愿意将公司称为“工作室”，这与他最初创办的小马工作室初衷是一致的：我们并没有从事直接的生产，而是从专业角度为树脂行业提供创意服务。

  然而，让马昌城感到沮丧的是，从2002年到2012年，这个行业几乎没什么进步。具体表现在业务上，除了已经建立稳定合作伙伴关系的几家公司，能够拓展的新客户，屈指可数；尤其是2007年以后，行业的洗牌越来越明显：很多小型公司都渐渐支撑不住，难以拿出资金来购买创意；大规模的公司在设计人才方面的重视度，慢慢的升高，由此导致的结果是设计人员的“身价”水涨船高。一个月没有5000块钱，特别难找到真正有实力的设计人员；那些辗转不同公司的资深设计师，月薪过万很正常。“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设计师群体的数量，没多少增长，因为整个行业在萎缩，不需要那么多人。”马昌城分析，新手难以生存。

  这种观点，并非危言耸听。2002年，丰泽区获得“中国树脂之乡”荣誉称号，树脂工艺产业已成为丰泽区的支柱产业之一，彼时的官方数据非常亮丽：全区有树脂工业公司283家，占泉州市树脂工艺企业总数的53.7%；产值26.7亿元，产品全部出口，创汇约3.2亿美元，占泉州市树脂工艺行业出口量的64.5%；行业产值占全区工业总产值的36.4%，占出货值的41.3%；上缴税收近1亿元，占全区工业公司上缴税收的33%，占全区财政总收入的19.2%；提供就业5万多人。

  十年之后，树脂行业似乎已成为一个“禁区”。在记者谈及这一话题时，丰泽区经贸局有关人员连连摆手，“不谈这个，现在都成了夕阳产业了”；从泉州市外经部门、海关部门的统计数据看，出口值几乎不变，但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已经从8元以上升值到6元上下。

  “这对用美元结算出口、用人民币采购原材料和发放工资的树脂工艺品企业来说，压力可想而知。”徐昌毅认为，这一波浪潮，实际上在2006年前后，已经在深圳、东莞、潮州等地方迫使诸多企业迁移，“要么迁移，要么挂着空壳”，泉州紧随其后也不奇怪。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树脂工艺品行业的困境，实际上最体现“跟国际接轨”：欧美消费力的降低，国际石油价格的攀升，还有就是人民币升值，成为压在行业身上的“三座大山”。作为对石化产业下游产品严重依赖的树脂原材料，十年翻了近四倍的油价，成为树脂工艺品材料成本不断攀升的直接推手；另一方面则是欧美消费力的降低，加上对产品环保要求逐步的提升，成为开拓订单的双重压力。

  如果回过头去看，2001年911事件之后，美国以反恐名义发起的伊拉克战争，在外人看来，似乎跟树脂工艺品行业没什么关系，但是业内人士却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冷暖：原油的价格，随着供需关系的变化，开始突飞猛进。

  “一边是供应减少，一边是需求猛增，价格自然就被抬了上去。”福建省轻工工艺品进出口商会秘书长黄健民对此深有感触，作为石化产业的下游产品，原油的价格变化，对树脂产品影响极大。根据国家发改委的数据，1999年原油均价为19.30美元/桶，2002年则升至26.15美元/桶，到2005年已经飙升至56.70美元/桶。六年时间，原油价格翻了三倍。

  一方面是石油供应商中东地区的产量骤减，另一方面是经济复苏和战略储备的需要，对出口严重依赖的树脂工艺品，由此也在2007年之前，享受到最后的盛宴。“这个行业当然有存在和发展的空间，只是受到的制约慢慢的变多。”早在2003年6月28日，作为全省第一家民营商会，石狮市信德集团董事长谢景志就是福建省轻工工艺品进出口商会的主要发起者之一，历经换届之后，他目前出任理事长，对于这几年的行业风波与变革，也都是感同身受，努力维系着旗下公司的运转，试图带领行业走出困境。

  尽管已逝去快5年了，但是号称全国最大的工艺品生产公司厦门星星工艺品，在2008年轰然倒下，至今整个公司的重组依然在艰难进行中。“其实厦门市政府花那么大的力气做，是有特别的考虑因素的。”一名知情人士和记者说，首先是多达6000名工人，如果不管的话，极有可能会出现件；其次是作为行业龙头倒下，可能波及整个大的行业环境，例如说欠下泉州供应商货款就超过1.2亿元，如果不处理好可能这些供应商也要跟着倒霉。但是，多年的努力还没有彻底扭转局面，最重要的原因，在于2008年以后，订单不断下降的同时，成本不断升高，“就拿原油价格，现在已经要90美元/桶，相比五年前又翻了近一倍。”

  在业界人士看来，这不亚于另一场伊拉克战争。“现在购买样品的计价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称重量，一种是量高度。原因很简单，相比设计、创意等因素，生产企业对于材料的使用更加敏感。”马昌城感慨，这个行业的设计，竟然是论斤两买卖的。

  实际上，很多人对于树脂产品并不陌生，但对于其化学成分却不清楚，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英文字母简称，很多人都见过：最常见的就是聚氯乙烯（PVC）、聚乙烯（PE）、聚苯乙烯（PS）、聚丙烯（PP）和ABS树脂等五大通用树脂，应用最为广泛，最重要的应用是制造塑料，还有就是合成纤维、涂料、胶粘剂、绝缘材料的基础原料。

  “其实很多管道，都是用这种材质。但重点是，出口的树脂工艺品，并不是摆在地下或暴露在室外的，而是作为家居饰品、圣诞礼品等，因此对于环保健康的要求逐步的提升，成为企业一定跨过的一道门槛。”黄健民和记者说，实际上这些年来欧盟、美国等对轻工产品的化学成分、含量等出台了各种限制措施，部分甚至细化到0.001这样的单位；很多企业都会据此变更生产的基本工艺或利用新型材料，当然也有跟不上要求的，只能在竞争中出局。

  实际上，树脂工艺品是以树脂为主要的组成原材料，通过模具浇注成型，制作成各种造型美观形象逼真的人物、动物、昆鸟、山水等，并可制作成各种仿真效果。其中，最重要也是最具特色的，在于“仿”的效果，仿铜、仿金、仿银、仿水晶、仿玛瑙、仿大理石、仿汉白玉、仿红木等材质；这些“仿真”材料，能做出的产品，也都是五花八门，最重要的包含动物、人物、卡通、宗教、风景、节日、花园流水造型、喷泉等几大类。“黄健民介绍，这一些产品跟人们的日常接触会比较直接，因此在环保方面的要求，也就高了一些。

  “现在可替代的材料、产品很多，消费者的选择也就多了。若遇到贸易壁垒，很多采购商的第一反应，往往就是把可能涉及的产品排出采购单。”丰泽区一家大型工艺品公司业务经理林女士和记者说，实际上很多贸易壁垒，从技术角度来看，并不复杂，主要是集中在挥发性、儿童接触并食入、外包装对皮肤的刺激等方面；解决的办法，往往就是一两种添加剂的事，但采购商要么据此要求降价，要么要求替换产品，过去几年成为订单的不稳定因素。